“我真后悔把孩子送到这儿”好医师网
本文导读:
侯懿芸 邹艳 耳疾幼童蹊跷身亡 法院判黑幼儿园赔7万余元 园方消失无踪 孩子父亲苦叹——
赵武正失神地望着儿子曾经最爱的玩具大刀 摄/实习生 苏兆镛
儿子开口
“这一句爸我等得太久了”
手术的日期定在了2009年7月2日。提前三天,赵武正和刘芸带着儿子再一次来到北京,心情激动而忐忑。
能做手术固然高兴,但在签署《手术协议书》时,夫妻俩还是捏了一把汗,毕竟这个手术的风险很大。在两人商量了半个小时后,赵武正心一横:“没路了,只有这条路,拼一把。”说罢,在协议书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顺利进行,赵力勇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后,便很快出了院,但这三天对赵武正来说却并不轻松。由于医院要求每位病人只能有一名陪护人员留院,赵武正只好偷偷地在医院安全出口处的走廊里过夜,因为一旦被保安发现,就会被撵走。
“每天都跟打游击一样,从没睡过一个整觉。”赵武正无奈地说。
病房里别的病友的床下总是放着各种营养品,而赵武正和刘芸每天只能给儿子喂几口馒头,儿子不喜欢,他们就买最便宜的饼干哄哄他。
见他们一家三口吃得简单,相邻病友的家属经常会送一些食物给他们吃,赵武正总是不好意思地接下。
“看着这些吃的我心里特难受,别人住院都是尽量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我们却连饭都吃不起。”赵武正低下了头。事实上,他和刘芸每次来北京,即使是吃馒头也不敢多吃,为了省钱看病,他们从没吃过一顿饱饭。
术后,赵武正又带着儿子辗转到沈阳的康复中心训练。为了维持生活,赵武正找了替人推货的活贴补家用,刘芸则每天陪着孩子做康复训练。
“叫妈妈……”刘芸每天坐在儿子旁边,重复着这句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甚至一度失声,但儿子在头三个月仍没有丝毫反应。
看着儿子,夫妻俩的心凉了一大截,整夜睡不着觉。那是一段漫长的等待。赵武正每天做梦都希望早上一睁开眼,儿子能叫自己一声“爸爸”。
临近年关,一家三口打算回家过年,但儿子仍没有任何进步。赵武正急了,气得朝儿子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孩子“哇”的一声哭了。也许是被逼急了,儿子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并不标准的“爸”。
听到这句话,赵武正激动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这一句爸,我等得太久了。”
重男轻女
父亲深知亏欠女儿
2010年的春节,赵武正一家五口终于团聚了。亲戚朋友全都围着赵力勇,教他说话、逗他开心,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而当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时候,赵武正的大女儿却默默地走开了。家人到处找寻,最后才在厕所里发现了她。大女儿看到爸爸走过来,忙指着自己的耳朵,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赵武正很愧疚,“我把孩子生下来又养活不好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只能治一个孩子”。
由于农村重男轻女,他选择了为儿子治病,大女儿至今也没能配上助听器。赵武正深知聪明而敏感的大女儿一直对自己的偏心很生气,并因此与他们产生了隔阂。
手心手背都是肉,赵武正很难受,女儿也是自己的孩子。回忆起当初去北京的场景,说不了话的大女儿跟着他们带着弟弟去北京瞧病,吃馒头就咸菜,住医院的长椅,看见弟弟和妈妈哭,她也跟着哭。
“就来了北京一次,天安门也没能领她去看看,以后一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带她去北京。”赵武正哽咽了,他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了,但他实在力不从心,只能孤注一掷先治好儿子。
赵武正为了给儿子治病,从河南跑到北京,又从北京跑到沈阳。几年的时间里,他带着儿子跑了无数次医院。
训练有成
儿子很有说话欲望
2010年5月份,经过康复中心训练后,赵武正又带着儿子来到了北京,并让他在北京市通州区的一所语言培训学校就读。经过一年的培训,儿子已经基本能够和别人进行简单的对话。
为了让儿子可以正常地说话,赵武正和刘芸商量着将孩子转到一所普通幼儿园,和正常孩子一起学习和玩耍。经过联系,刘芸了解到通州区育才双语幼儿园可以招收像赵力勇这样有耳疾的孩子。
一般孩子在这里上学,每月的学费是280元,而赵力勇因为有耳疾需要特殊照顾,要避免碰撞,赵武正每月向幼儿园交500元的学费。幼儿园也曾向赵武正保证:一定会特别照顾赵力勇。
育才双语幼儿园共有75个孩子,分大班、中班、小班和小小班。除了几间教室和宿舍外,室外空间有许多娱乐设施,赵武正看着比较满意,也从没怀疑过这所幼儿园的正规性:“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有资质的幼儿园,因为我觉得就算在外面开个店,也得有营业许可证,不是谁都能办幼儿园的。“
自从上幼儿园后,赵力勇就很有说话欲望,走在路上见人就“叔叔阿姨”地叫,不管认不认识。每天,小力勇总会把在幼儿园发生的事跟妈妈讲一遍。慢慢地,他还学会了背诗和写字。
不光学习学得快,小力勇更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有时候刘芸在一旁洗衣服,他就露出小脑袋说:“妈妈,我帮你洗,妈妈累了。”
赵武正晚上下班一回来,小力勇就扑上去 “爸爸,爸爸”地叫。看到儿子欢快的样子,赵武正很是开心,所有的劳累和烦恼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意外发生
孩子蹊跷死亡
幸福来得如此不易,却消失得如此突然。
2012年5月26日,原本健健康康的孩子突然就没了。当时,除了幼儿园里和赵力勇在一起的小朋友,似乎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根据赵力勇的老师王欢的说法,当天赵力勇的父母因加班没有及时来接孩子,晚上7点左右,天已经快要黑了,赵力勇和同班的一个孩子先后进了厕所,之后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等她跑进厕所,赵力勇已经躺在了地上。
此后许多老师过来帮忙,将孩子抬到了桌子上。园长赶到后,把孩子送到了医院。
而和赵力勇在一起的小朋友被当时的一幕吓蒙了,他说自己没有碰赵力勇,是他自己摔倒的。而赵力勇的老师王欢也说,自己当时离厕所很近,没有听到打架的声音。
经过法医鉴定,好医师网,赵力勇系因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慢性气管支气管炎导致心力衰竭、呼吸衰竭死亡,不排除疾病死亡。
对于这个说法,赵武正没有表示异议,但他想不明白,孩子一直都很健康,为什么会突然心力衰竭?事后,赵武正和家人曾去幼儿园讨要说法,但没能解决问题。
让赵武正想不到的是,这所幼儿园属于非法开办的幼儿园,没有报教育主管部门登记注册,且未按照法律规定配备专业的医师和保健员,这就对孩子的人身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安全隐患。
不仅如此,幼儿园曾被多次转让,“办幼儿园这么随便,我真后悔把孩子送到了这里。”赵武正悔不当初。
2012年9月27日,赵武正和刘芸怀着悲痛的心情将儿子火化了。随着儿子的离世,赵武正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和经历的苦难似乎都付之一炬。“钱没了,人也没了。”他瘫软在地上,喃喃地说。
第二天,刘芸离开了北京这个伤心之地,只剩下赵武正一人等待着法院的判决。
物是人非
父亲留守北京为儿讨说法
北京市通州区宋庄镇双埠头村,门前的小道与稍远的大路相连,被雾霾围绕着。这里低矮拥挤的房屋,像极了鸟儿在大树的枝丫上筑的窝。
里面的一间是赵武正租住的屋子,,他的临时小家,而家已物是人非。
2013年5月22日,赵武正坐在凌乱的床铺边缘,出神地望着手里的一把玩具大刀,嘴里喃喃地说:“孩子的东西都扔了,只留下他最爱的这把玩具大刀,做个念想罢了。”
顺着赵武正失神的眼眸望去,家里凌乱不堪,一片狼藉,处处布满污渍、灰尘。桌子上零乱地摆放着日用品,脏兮兮的电饭锅也歪歪扭扭地立在上面,儿子曾经当书桌的茶几也是污渍遍布,孤零零地摆在脏乱的地板上。
而一年多前有儿子的日子,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温馨。窗明几净,沙发上欢跳的儿子,茶几旁写字的儿子,扑哧哧打洗脚水的儿子,门外玩耍等待爸爸下班的儿子……
如今,这里却成了赵武正的痛心之地,“若不是要为儿子讨个说法,我一天也呆不下去。”
2012年10月17日,通州区人民法院判处幼儿园方赔偿赵武正夫妻7.4万余元。幼儿园方不服,后上诉至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近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维持原判。
法院判决后,开办幼儿园的夫妻两人没有履行判决,就离开了通州区宋庄镇,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事后,赵武正来过幼儿园两三次,每次都趴在门上朝里面看看,希望里面能有人在,但换来的都是失望。
“我其实也不需要他给我什么钱,只是希望他们能有一点反思,而不是一句话都不说,人就消失了。至少要跟我说句对不起呀。”赵武正叹着气说。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文/记者 侯懿芸 实习记者 邹艳